第(3/3)页 头一次,甜腻味让他们犯恶心。 钱进进入农田深处。 然后受灾麦田不见边际,远远望去,一块块田野像是泼了墨,被一片片移动的黑雾悄然吞噬。 他们严肃的返回地头。 一个个心情沉重,不再言语。 有更多的社员来了。 他们听说来了大领导,如同落水之人看到了救命的浮木。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汉推开人群,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抓着几株几近乌黑的麦苗冲了进来。 麦苗蔫头耷脑,叶片背面密密麻麻糊着一层令人作呕的深绿蚜虫。 这老人“噗通”一声跪倒在韦斌面前,当场掉泪:“领导啊,救命啊!您看看、您看看这庄稼!” “供销社配给咱的农药不管用啊!今年麦子全得泡汤了!俺全家去年秋才分了六亩地亩地,这六亩地要是没了,俺家里指望啥活啊!” 几句话说出来,老人迅速泪奔。 确实是没指望了。 浑浊的老泪顺着那刻满风霜沟壑的脸,砸在地上干土里。 韦斌一步抢过去想把老人扶起,老人的膝盖却死死钉在地上,孩子则在他怀里抱着脖子哇哇的哭。 钱进很赶眼力劲的上去协助他扶起老人。 韦斌看向他。 面色沉痛。 钱进冲他肯定的点头。 这样韦斌顿时松了口气。 他明白钱进的意思。 这事我有数! 肯定能办的了! 于是帮老人扫掉膝盖上、衣摆上的尘土,厉声说道:“我是咱们全市供销社的老大,你们吃的穿的还有给地里用的东西,都是我们单位保障的!” “但同时!我们单位这些东西,又是你们农民和工人生产的,换句话说你们是我们单位的衣食父母啊!” “所以请你们放心,你们的事就是我们全单位的事,现在,我马上就回去召开全体干部大会,我一定会把你们的问题解决掉,一定不会让这虫灾把你们的日子给毁了!” 然后他指向钱进,说:“刚才我手下的同志说了,要是我们解决不了这些问题,回头你们去市里朝我们脸上吐唾沫吐痰,我们不反抗!” “可能有社员同志要说,嗯,我们去不了市里,去了市里也找不到你们,所以你们当然可以在这里随便的许诺,白牙红舌的谁不会说话呢?” “那我就重新说句话,我韦斌把自己的帽子留在你们这里,不解决虫灾,我不戴这顶帽子了!” 说着,他一把摘下头上的列宁八角帽摔在了地上,又使劲一挥手:“走!” 围成大圈的农民被这番话给提起了希望。 韦斌扔的是防寒帽子,说的是乌纱帽。 供销系统的领导干部们意识到老大这是动真格的了,顿时噤若寒蝉跟在后头。 王守财也跟在后头,他弱弱的问:“领导,我、我们公社响应了县里的号召,去年冬天分了农田,干起了大包干。” “你们说、你们说,这政策,这是不是……” “现在我们大队不少人说,老天爷降下虫灾就是……” “就是胡说八道!”韦斌严肃的说,“农民积极从事生产,这是国家的号召,是全体人民群众的生活希望所在。” “少部分人说这个话,他们是在搞封建迷信。领袖同志早就说过了,国际歌里也唱过了,世界上没有神仙鬼怪也没有救世主,我们人民就是自己命运的主人!” 汽车发动。 迅速离开。 领导们亲眼看过情况之后。 灾情像滚开的油锅滴入了冷水,瞬间炸开了。 事实证明基层干部没有夸大其词,恰恰相反,他们说的还是保守了。 特别是几个见过蚜虫往外逃散地区的领导,吓得回到市里直接向省里上级单位打报告了。 供销总社这边,韦斌同样往省里打了电话,然后就出来喊:“开会!各科室副主任以上级别的领导,立刻,第一会议室!” “另外迅速给县里的同志打电话,主管领导都得过来,都得到位——” “嗯,”他沉吟一声,又说,“还是让他们参加晚上的会吧,这样有足够的时间过来,把所有公社供销社的负责人也叫来,我要听听一线同志的意见。” 来回路途加上现场勘查很耗费时间,此时都是下午了。 很快。 大会议室挤满了人。 下过乡的几个领导干部把情况告知给其他人,窃窃私语中,麦田危机清晰的传播开来。 好些人愁的开始抽烟。 会议室里烟雾缭绕,呛得人想流泪。 临时,农业局的几位领导和专家也过来找韦斌,于是韦斌索性给带到了会议室里。 农业单位的这些人表情比他们还不好看,一个个脸绷得像石头。 韦斌先让一个县里赶来市里的农业单位领导做了个简短汇报。 领导声音沉重地介绍了灾难的广度和深度。 虫源来自去年这个反常的暖冬,主要是往年一冬十几场雪,农田里积雪是要持续一整个冬季的。 可去年冬天也就小雪三五场,一场大雪都没有。 这就导致白天时候阳光可以直晒农田,给土地保持了较高温度。 这种情况下,导致蚜虫虫卵的越冬存活率估计达到骇人的百分之九十以上。 现有的库存农药全部被紧急调集分析,从最常用的666粉、敌敌畏,到各类库存有机氯制剂,专家拿着报告的手指都在轻微哆嗦。 药效几乎为零,没有用。 如今改革开放了,经济活泛一些,生产力增长了一些,从海滨市到大江南北,国内各大农药厂的生产线都在轰鸣,但生产的仍是计划内的、面对常规害虫的老品种药剂。 会议持续了漫长的两个多小时,后面韦斌让所有人踊跃发言。 有人提出加量喷洒,有人说该研究生物防治,甚至还有个傻鸟提到向老天求雨…… 韦斌听到最后的提议都懵逼了,一个劲的问‘这他吗是谁啊’。 后来才发现是负责打扫会议室的老清洁工也混进来了…… 考虑到老太太是封建社会生人,头脑比较封建。 加上此时出主意也是一番好意,最终韦斌放过了她,就是找人把她给叉了出去。 政工科这边,封长帆摁下烟蒂问:“能不能先发动群众们把麦田给搞出隔离带来?” “就像灭火工作那样,搞个隔离带,不要让虫灾扩散开……” “蚜虫会飞的。”一个专家苦笑道,“春季它们要交配和繁衍,会长出翅膀飞翔。” 封长帆默默的闭上了嘴巴。 所以还是需要歼灭它们,否则虫灾会往四周扩大。 其他人又纷纷开口,可不是杯水车薪的提议就是脱离实际的幻想。 这在巨大的灾情面前,连水花都溅不起。 韦斌紧抿着嘴唇,棱角分明的下巴绷得死紧,两道剑眉拧成了疙瘩。 其他干部也很抓狂。 绝望感如同窗外的暮色,沉沉地弥漫开来,淹没每一张焦虑的脸。 韦斌抽着烟看着一张张脸,突然发现钱进没在这里:“诶,钱主任呢?” “他刚才出去了,说是要打电话找国外的朋友问问有没有类似情况,看看能不能取经,另外他还打算去查几份资料,看看国外新型农药的情况。”本来坐在钱进旁边的崔虎回答说。 韦斌点点头。 秘书低声问:“要去找他回来吗?” 韦斌没说话,只是疲惫的摆摆手。 会议陷入死局般的沉默,一时之间只有烟雾无声缭绕。 第(3/3)页